盒饭狂人

只追啵赞,其余无感。
(曹贼再世)

【博君一肖】典妻(三十八)

  更深月半,北斗高悬,别苑青石板路有夏末虫鸣。肖战捧着装着玳瑁的木匣子踏过石阶小道,往最初找到玳瑁的湖边去。


  湖边照旧例,十步一隔,点上红纸灯笼,眠花宿草,光影朦胧。肖战站在湖畔,望着水中微晃的上弦月,问王一博:“小将军,我便将它葬在此处,落叶归根,成吗?”


  王一博自是答应,叫来小厮寻一块岸边软土挖坑。小厮挖了大半,肖战接过小厮手里的锹,挖好最后几锹土。凉风过,众人鼻端略过淡淡湿土腥气。王一博看肖战那般落寞黯然,默默摆了摆手,叫下人们躲远些。


  湖畔土坑边只剩两人。肖战将玳瑁的木匣子放在坑边,自己也蹲在坑边愣神。王一博站在肖战身后,手里提一盏灯笼,亦默然不语。


  就这般一个蹲着一个站着,半晌时辰,肖战忽然道:“白日里我言行无状,冒犯小将军,还望小将军恕罪。”


  王一博听他这样说,有些说不上来的窒闷:“无事。夜里风凉,别待太久,当心风寒。”


  肖战把玳瑁放进坑里,没着急填土,抱腿蹲着,好似喃喃自语:“其实我也怪不得别人,如若当初我不硬要把它捉来养,它也不会撞上那个要杀它之人。想必它此刻还好端端活在湖边的洞里,虽然没法子顿顿好吃好喝,但捉鸟捉鼠,也饿不着,说不准过几日就做娘了。”


  王一博不知该怎么劝说宽慰,轻轻将灯笼放下,拿起肖战脚边的铁锹想帮他填土。


  “再等等。”肖战叫住他,望着坑里的木匣子发呆,“养着它时,它总是不爱亲近人,还动不动想乱跑,我怕它丢,总把它或关着或拴着。是我自作多情,觉得好吃好喝供着它,它会过得比独自流浪舒坦很多。今日想想,也许它过惯了自食其力的自在日子,反而不爱总被我拘着。它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小丫鬟,听着我院子里的动静,太过害怕,才总逮着时机想跑,结果匆忙逃出去无端丢了性命。”


  王一博默默望着肖战侧脸,惊觉几日工夫肖战好似瘦了不少。也是,一场病、一场雨露,又丢了玳瑁,难怪会消瘦憔悴。肖战这些自言自语想来不只是感慨玳瑁,也是在说他自己。王一博心中并不以为然,他并非肖战,肖战也并非玳瑁。玳瑁无力自保,又莽撞乱逃,运气糟糕碰上恶人,没人护佑,这才丢了性命。他怎会任由肖战如这只猫一般不得好下场。


  身旁肖战惆怅万分,又问他:“小将军,我与你说这些,你明白吗?”


  王一博想也不想,轻轻点头:“嗯。”


  肖战叹口气,拿起铁锹往坑里填土。土坑也不大,几下子填平,肖战踩平踩实,拍拍手上尘土,依旧不舍得走,蹲回小小坟茔前道:“明日我想让厨房做一条它爱吃的小黄鱼,带过来祭拜祭拜。小将军,我能出门吗?”


  “能。”王一博今晚自知得罪了肖战,故而百依百顺。


  夜风渐急,吹乱了肖战的长发,有一缕粘在他面颊,缠进了唇缝。王一博伸手替他撩出来:“它就在此处,我知会园中下人不准乱动这块地,往后你若想它了,就过来看看。”


  肖战尚在心疼玳瑁,心不在焉点点头,又抓起一把土按在小坟上。王一博察觉他眼眶泛红,可又不见他哭出来,犹豫片刻,抬臂揽过他肩膀,使了些力气,让他靠过来。


  肖战劳累一天,精疲力尽,没力气和王一博挣扎推搡,灰心丧气由着王一博的力道,靠在王一博肩上。二人也不急着走,也不知为何留,就那么无所事事依偎。


  王一博在拍他的背。肖战闭上眼叹气,良久,耳边有一声闷闷的咕哝,吹散在风里。


  “阿赞,对不起……”


  肖战闭着眼睛,也不知听没听见。


  回院子后,肖战太累,就先睡下。王一博匆匆用了些饭,靠在床上翻看今日执笔小厮记下的园中事宜,翻着翻着,一段一段读,不知不觉月上中天。有风自窗缝吹进来,吹灭了一盏灯,屋里登时暗了半边。王一博放下旋风叶,揉一揉眉心。


  时辰太晚,王一博叫人进来灭灯。等屋里全然黑了,王一博小心翼翼把睡熟的肖战搂进怀里。肖战身上也瘦,肩膀都有些硌人。王一博无奈摇摇头,将被褥往上拽一拽,遮到肖战下巴。


  的确是他当初胁迫紧逼,可后来到底也没狠下心真暗害刘家,将肖战困在此处,也并非真想不见天日关一辈子。也不知怎么,才一个多月,肖战那脑瓜子整日里胡思乱想,攒下那么多傻话。


  真是……叫人头疼得紧。


  *


  今日难得下朝后圣上没把王一博宣去御书房。王一博出了东城宣仁门,先行带上几个兵部手下去了一趟户部求见尚书,奉旨命手下人抄用近两年渝州税报。


  与户部尚书叙了一个时辰的旧,出来时正是晌午,王一博不想回将军府耽误时辰,随处找了家酒楼欲随意用些午饭就去郊外。自那日葬过玳瑁后,他都三日未去了,说是想去也是真想,可不知为何每待启程又有些胆怯,茫然思量却不知他有何好胆怯,等思量半天,天都黑了,干脆就不去。


  挑了一家酒楼,王一博带着赵长千下马,将缰绳交予小厮去喂马。二人进酒楼时正巧遇上馋酒的莫东光来尝这家新出的葡萄酿。


  莫东光本打算捎上一坛子新出窖的葡萄酿就回府,于门口一看见王一博,当即哈哈大笑,忙要了一间厢房,要点菜请小将军一道喝酒。


  最近圣上欲查贪墨案子,朝中大员各有算计。唯独莫东光这大老粗,坦荡正直,断不会有什么不轨心思。圣上信得过,故这段日子对他器重有加。莫东光扬眉吐气,一连多少日子都神清气爽。


  菜点好,一样一样走,莫东光屏退手下人,亲自开坛倒酒,招呼王一博喝,要他不醉不归。


  王一博婉拒道:“家里有事,就不多饮了,浅尝即可。”


  “家里有什么事?家里夫人不给饮酒?”莫东光促狭。


  “也非是。”王一博摇摇头,举杯,“我先敬一杯。”


  莫东光是个直肠子,有话非要说清楚问清楚:“怎么?可是与弟妹吵架了?”


  王一博不欲多言,但听莫东光此言,不免又生感触,闷头饮酒,三杯下肚,到底忍不住,多问了句:“敢问莫兄素日在家都是怎样与尊夫人相待?若是她与你置气,你都如何哄?”


  莫东光愣了下,随即捧腹大笑,指着王一博摇头:“方才还嘴硬,原来真是吵架了?哈哈哈哈……”


  王一博摸摸鼻子,面上如常,心底倒真有些为难羞赧。


  莫东光笑够了,自斟自饮:“你家那李大小姐,悍名在外,吵架,也实属不稀奇。”


  “非是她。”王一博清了清嗓子。


  “那是谁?”莫东光傻了眼,片刻,恍然大悟,“哦~别苑那个坤泽。啧,一个妾,也敢跟你置气吗?”


  王一博替肖战辩解:“他与旁人不同,不能以妾而论。”


  “那便是……宠妾?”莫东光夹菜吃。


  王一博不欲浪费力气辩驳什么妾与不妾,直截了当问:“总而言之,当如何是好?莫兄与令夫人琴瑟和鸣、恩爱非常,洛阳城里人尽皆知,想来是别有门道。”


  莫东光抚掌大笑:“嗨哟,什么门道不门道。不过就是青梅竹马、老夫老妻,摸透了心思而已。大事上,我主外,她主内,可也不是死规矩,有时在外我这个大老粗脑子不够用,也要悄悄回家向她请教,得她教导后再出去应对。小事上嘛,但凭她高兴啦。我个老爷们儿没什么好计较。”莫东光凑近了问,“此次你别苑那个与你置气,是大事上闹还是小事上闹?”


  王一博沉吟片刻,答道:“本不算大事,可又牵扯出了大事,总之是一事牵扯,全身而动,前尘是非悉数都抖了出来,我不知从何哄起。”


  “哈哈哈哈是这样是这样。”莫东光难得见稳重自持的小将军为家事头疼,幸灾乐祸。


  王一博无奈等他笑完。


  两个乾元,酒过三巡“同病相怜”,不免掏心窝子。莫东光敞开肚子喝,拍着王一博的肩膀与他诉说肺腑:“翻旧账这事,要看他翻几遍。若是天天都一样的说辞,且都是你已改正的,难免是他嘴碎。可若是从前都藏在肚子里,忽然竹筒倒豆子,那你就要思量会否是你从前粗心忽略太多,伤着他心了。”


  王一博若有所思饮酒。


  莫东光撸高袖子:“就拿我说。前两年有段日子,你嫂子整日与我置气,嫌弃洛阳,嫌弃我府里。总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,山山水水石头桩子都碍她的事。乍一听是否觉着她无理取闹,整日里鸡毛蒜皮瞎吵?”


  王一博想点头,忍住了。


  莫东光一拍大腿:“吵了有一段日子,我连家都不敢回,后来实在忍不住,打破砂锅问到底,硬缠着她一定要说个所以然。结果怎么着?却原来是她久不能归乡,思念故土,又担忧家乡双亲无人供养,心里难受。早先刚成亲那年她随我离乡,我俩曾约定,我既无父无母就视她父母为我父母,待我发达后,常回乡看看亦或是接双亲于身旁侍奉。可我升官入京后被朝堂上乌七八糟事给折腾得没顾上。她也不知何时又提起过,我脑子不好没记住,咱俩好日子过着,她爹娘还在老家忍冻挨饿。”莫东光拍拍手,“你看,这不就是一两件新事翻扯出旧事,当下事小,旧事才大。原是我所行不孝,誓言未诺,让她心伤了。”


  “后来呢?”王一博问。


  “后来?后来我着人回乡接他爹娘过来与我们一道过日子。老两口来的那日,她抱着她爹娘哭了好半天,自那以后再不与我藏着掖着,有事就说,我二人再无心结和嫌隙。如今啊,她双亲健在,儿女双全,日日都有人陪,不孤单、不寂寞,也对我很好。不管外头如何,一回家里我那心里就别提多舒坦。”


  王一博似懂非懂。


  莫东光意味深长:“小将军,我还记着你曾说过你别苑那个是远来洛阳,路上吃过苦的。想来他与我们夫妻二人早年一样,都是缺衣少食、受苦受难的老百姓。他如今与你若是在摸不着头脑的小事上置气,那你可得好好想想,根结会否在他来洛阳之前。”


  王一博心有所想,又想不出所以然,默默饮酒。莫东光说得也饿了,随意拧了一只鹅腿啃,二人都忙着吃,一时之间也不说话了。


  *


  肖战这几日都待在别苑好好养伤,额头上和手上的伤口重新结痂。合香待在他身边小心伺候,有时趁着人不在会悄悄劝他几句,依旧要他先行安抚好小将军,再做打算,好寻机逃出去。


  肖战一直在装傻,未曾回应合香所诺,却悄悄放在了心里,这几日不再如前头那般心灰意冷,愿意好好休息养伤,饭食进得也比之前多。


  今日午饭后,肖战困懒,不想出门,半倚在床上,拿了本上月王一博遣人送来的杂记随意读一读。肖战看着看着不禁入迷,不知不觉天黑,晚饭时外头有人通传小将军来了。合香忐忑,不停偷瞧肖战脸色,生怕肖战还要闹。


  肖战觉得她多虑。闹过前几日那一场,他也破罐子破摔了,反正总有一日他要逃出去,逃出去之前便听她的劝不再与王一博赌气。他与王一博哪怕装模作样,就装到他脱逃那日也不错,省去许多自怨自艾的力气。日子既然不得不这样过,那便怎么舒服怎么过。


  肖战放下书去门口迎王一博。王一博不等他跪,扶起他:“地上凉。”


  牵着他手回里屋去时,王一博边走边问:“晚膳用了吗?”


  “刚传了几样,还没送来。小将军若有想吃的,就差人去厨房传话,给添上。”肖战这回不再如从前那样小心谨慎,反而一脸无所在乎的冷淡。


  王一博并未在意,只答:“不必。”


  饭菜送来,王一博和肖战简单吃过,丫鬟进进出出备热水。屋子里这回没了玳瑁吵闹的猫叫,一下子冷清许多。王一博感触不浅,想必肖战也是。


  肖战脱了外衫,待系上攀膊伺候王一博沐浴,被王一博拦下:“你手碰不得水,去里屋好好歇着。”


  肖战满不在乎,心里对王一博的气未消,既不必伺候,乐得自在,扔下王一博钻进里屋,躺去床上继续看书。没看几页,王一博已经进来,亵衣松散系着,胸膛还在滴水。肖战随意瞄一眼,仍旧看自己的书。


  王一博坐在床边,不知在想什么,好一阵,问他:“闷不闷?你可还想出去走走散散心?”


  肖战随口答道:“天晚,不想去。”


  “嗯。”王一博坐在床边沉默。


  肖战心生疑惑,悄默声偷觑王一博眼色。王一博又在对着地发愣。肖战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,三心二意又翻几页书,但未曾看进去一个字。


  王一博又问他:“那你想吃什么夜宵?待会儿让厨房做。”


  肖战答:“我刚吃过,吃不下夜宵。”


  “哦……”王一博又没话了。


  肖战侧过头,背着王一博悄悄眨几下眼睛,深觉莫名其妙。以往王一博过来,莫不如吃饭、睡觉、散步,要干什么直接吩咐就是,今晚这样磨磨蹭蹭吞吞吐吐也不知何意。


  王一博坐在床边亦是心神不宁、无所适从。白日里和莫东光聊家长里短,讨教了一箩筐夫妻相处之道,临到肖战面前,他却一招也使不出。莫东光那些个死缠烂打嬉皮笑脸的磨人法子,他光是听着就不能自在,更莫说亲自去做。


  眼下,他坐在床边,肖战躺在床上,二人两相无言。王一博这方惊觉,他与肖战好像并多少心里话能说。他说不出来,肖战也不想说。除却肌肤之亲,二人几乎形同陌路。


  这便叫王一博头疼得紧。


  身后,肖战也实在是没事可做、没话可说,收起书躺好:“小将军你不困吗?若是困了就早些睡。”


  王一博又问:“你困吗?”


  “……”肖战答,“困。”


  “嗯,好。”王一博掀了被子躺下。


  床帐放下,外头只一盏灯,床帏里外都暗得很。两个人都对着床帐顶愣神,刚吃过还饱得很,哪里睡得着。这还是除却上回玳瑁丢了,两人头次什么都不做并排躺在床上。不必做那档子事,反而两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。


  躺了有一炷香工夫,肖战鼻尖不知不觉萦绕了浓郁的牡丹信香,冷中透热,一闻便知着小将军又发起春来。肖战心知肚明,却不愿挑破,晾着王一博。王一博躺在他身旁,不好受,蹭来挪去,贴上他,悄悄靠近他颈侧,嗅他的信香。


  肖战赶忙闭上眼睛装睡。


  王一博又忍了忍,实在燥热,开口问:“你睡着了吗?”


  肖战不答。


  王一博没再问,翻身背过去,窸窸窣窣不知在弄什么。过了一阵子,忽然一股浓郁的信香和微腥气味直冲脑门,肖战猛然睁开眼,一簇火苗霎时自肺腑深处腾起。肖战急喘了两下,被激得额头立时冒出汗来。


  王一博恰好回头,与他四目相对。肖战咬紧牙关,忍不住脾气,愤愤地瞪他。


  一时无言,还是王一博又问:“你……想要吗?”


  肖战咬牙切齿:“不想。”


  说完肖战也背过身去,丢下王一博自己弄。


  鼻端的牡丹信香愈发浓稠,愈见火热,钻进肖战五脏六腑和全身经脉,肖战脸颊热起来,身上出了汗。肖战悄悄将被褥掀开些透风,可床帐还严严实实围着,帐子里还是热。


  肖战叫苦不迭。


@盒饭狂人    搜索本章标题

评论(127)

热度(3194)

  1. 共2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