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博君一肖】典妻(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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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十五过,府里下人发下月钱。肖战第一回得自己赚的银子,一连几日都是眉开眼笑。
这些银钱,肖战悄悄收起一些,又揣一些在身上留作花用。好不容易手上有些钱了,肖战喜滋滋盘算花在哪里。不免又想起阿肆,阿肆是外院侍卫,来不了后厨,他们二人见面全靠他偷空溜去西门。
这些日子见过几次面,每回阿肆都会送他东西。或是托人买的新衣,或是一些外头的新奇玩意。肖战收那么多礼,挺过意不去,遂想用自己的钱也给阿肆买一些。
左思右想,肖战托府内采买的下人给带了一双鞋。肖战不懂洛阳城里男子穿衣,趁一次去见阿肆时,偷偷量过阿肆的旧鞋,依尺寸叫人家买贵一些,后那人带了一双六合靴回来,说是在洛阳百姓之中算得上排面。
肖战高高兴兴把鞋揣在怀里,趁晚间下值,溜去见阿肆。
阿肆之前把他此月轮值的日子全告诉了肖战,肖战记得阿肆今晚一更天便可歇了。他悄悄躲在西门不远处的假山后,偷看侍卫换值。
值夜的侍卫来西门角换下阿肆,阿肆与一道下值的侍卫勾肩搭背欲回去休息。路过假山,闻窸窣人声。
“阿肆,阿肆。”有人唤。
几个侍卫以为有刺客,纷纷拔刀严阵以待,把肖战吓得噤声。
还是阿肆察觉不对劲,忙去假山后找到肖战,把人拉出来。
“你不要命啦,大晚上躲在那里,被人当刺客一刀下来如何是好?”阿肆压着声责怪。
其余侍卫看是肖战,如释重负,收起刀,留了两个帮他们望风。
阿肆就拉住肖战在假山边上说话:“你找我可是有要紧事?”
肖战自怀里掏出那双鞋:“我发月钱了,送你一双鞋。六合靴。”
阿肆惊喜:“送我吗?你怎知我尺寸?”
“偷偷量过。”肖战回答。
阿肆接过鞋,爱不释手:“你有心了。”
肖战的笑半隐在夜色里,但仍旧温暖:“应当的,我是你媳妇。你明日就穿。”
阿肆不停地摸那双靴子:“我舍不得,你给我买的,我穿坏了咋办?”
肖战不以为然,蹙眉叮嘱:“得穿,我买来就是要你穿,旁的乾元都有自家媳妇送的鞋,你也得有。你不穿我下回不送你鞋了。”
阿肆乐呵呵答应:“好,那我穿。”
望风的侍卫提醒二人有人过来。阿肆只好让肖战赶紧回去。肖战临走前又被拉住,疑惑转回身。
四月里的清辉晚风里,肖战眉眼似霜带银,无端端似神仙,大约是太好看。阿肆情不自禁:“走前能让我亲一口吗?”
肖战窘得攥紧拳头,默然一阵,点点头。
阿肆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亲在他脸颊,如蜻蜓点水。还想再亲,望风的侍卫又催。阿肆这才作罢。
*
肖战顶着夜色,脚下生风溜回内厨人歇息的院子。不成想素琴在院门口已经急得团团转。
一看肖战回来,素琴就赶忙迎上:“祖宗啊祖宗,大晚上你去哪里了?”
肖战怕连累阿肆,不敢说自己溜去了西苑,随口敷衍说是有事。
“找我有要紧事吗?”肖战问。
素琴快急哭了:“天爷,天爷。小将军点了夜宵,要你做呢,结果你这祖宗遁地无踪,我们都找不着。这会儿离小将军来传夜宵已过半个时辰了!咱们这是妥妥要完了!”
肖战登时也吓出一身冷汗,忙不迭和素琴跑去厨房。
小将军这回点了抄手要吃,说是还要新味道。厨房里其余人都给他做过抄手,只肖战没有,新味道可不就是肖战做的。
素琴擀皮、肖战剁馅,肖战急匆匆包,素琴急匆匆生火烧水,而后肖战急匆匆煮。
如此急匆匆一碗抄手就做好。
“莫放茱萸和花椒,小将军不吃辣不吃麻。”素琴叮嘱调制佐料的肖战。
肖战于是调了碗清汤抄手。
两人拎着抄手,一步一步小心翼翼,一点不敢快走,生怕汤洒了。可偏偏现下离小将军要吃抄手都过去了一个时辰,路上素琴念念有词地将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祷告了一箩筐,求小将军别发怒。
肖战也急得额头冒汗,不免又有些埋怨王一博。这人是不吃晚饭吗,怎一到夜里这么大胃口,嘴巴愣是闲不住,叫人整天一到晚上就提心吊胆。
*
赶到小将军的院子,也不知离他要抄手已过去多久。长富也急得在院外不住踱步不住张望。
看肖战来,长富也不禁松一口气,擦擦额角的冷汗:“公子,你可算来了。”
素琴悄声打听:“长富小哥,小将军没生气吧?”
长富无奈瞥来,素琴当即明白,开始哆嗦。肖战看他俩这样,也害怕起来。
长富叹气,领二人进院子,到了房门口,长富拦下素琴:“素琴姑娘就别进去了,少个人烦小将军,小将军能少一分怒气。”
素琴和肖战自知有罪,不敢不从。素琴留下,肖战端着抄手送进去。
进了小将军的房里,肖战低着头悄悄抬眼,小将军这回不是伏案批文,而是一手把玩核桃,一手撑住下巴,目不转睛盯着他进来,眉头深锁。
肖战暗道不好,规规矩矩跪下,托盘举高:“见过小将军,四月二十八,内厨当值,肖战,送抄手一碗。”
小将军没说话,肖战不敢起,手举得发酸。
“一个时辰。”小将军发话,“我等了一个时辰。去哪里了?”
盘核桃的声音叫肖战心惊。
肖战支吾其词:“我……闲……闲步逛一逛,没留神走远了……”
王一博眉头越锁越深。房里除了肖战的桃花信香,分明还有另一股信香,四季青松。
王一博记得这是刘阿肆的信香。王一博摩挲着右手的玉扳指,不知不觉指关节咔吧作响。
肖战头低得更狠了。
王一博总算说话:“呈上来。”
“是。”
肖战小心翼翼过去,把抄手放在桌上,抱着托盘退到一边,低眉顺眼。
王一博并不吃,继续批阅公文,一本公文来来回回看,一直不换。
肖战偷偷摸摸瞥一眼,暗自祈盼他快些吃完,别磨蹭了。肖战不知道小将军此时此刻究竟是气还是不气,他只想快走,免得不知何时这小将军真把火撒他身上。
“啪”地合上公文,王一博冷声说了一句:“你身上什么味儿,熏得人头疼。”
能有什么味儿?主子家定是嫌弃他这个下人腌臜难闻,那还不赶紧让他走吗?肖战茫茫然把袖子凑到鼻尖闻,没闻出什么。
没成想他还没闻两下,小将军忽然一把撂了手上公文:“长富。”
长富疾步进来。
王一博靠在椅子上吩咐:“拿身新衣裳给他换,旧的扔了。”
“是。”长富退下。
肖战大吃一惊,慌张要推拒:“不不不……”
“换。”王一博嗓音更寒。
肖战不敢吭声了。这回毕竟是他有错,怠慢了主家,也许真是路上不知蹭了什么熏着小将军了,他还是闭嘴为好。
长富拿来一身新衣裳,把肖战带去一处,摆下衣裳。这衣裳不知哪里来的,布料子又滑又细,肖战摸一摸,不敢穿。
“公子还是换吧。”长富催促,放下帷帘退去帷帘外。
肖战一转身,看见身后的床,脚下险些打滑。这处是小将军的寝床。
肖战不知此刻小将军是怎么一个意思,也许是没其他地方能换衣裳了吧,他总不能当着小将军的面脱。
默默叹气,肖战麻利换上新衣裳,抱着自己的旧衣出去。
长富伸手就要来接。
肖战想躲:“长富小哥,这身衣裳能不能留给我?”
长富为难:“公子,别为难小的了,小将军说要扔,那就得扔的。主子的吩咐哪能不从。”
是这个道理,肖战自打来府里第一日就知晓,可这是阿肆送他的衣裳,阿肆的一番心意,扔了多可惜。
肖战抱着衣裳依依不舍。长富不管他,和他较劲,把衣裳抽出来,急忙退出去,生怕他抢。
如此阿肆送的衣裳便没了,肖战身上是王一博给的衣裳。肖战胆战心惊回到书案旁。王一博扫他一眼,这回脸色好很多。
他脸色好肖战才能不那么忐忑惶恐。肖战安下一些心,继续老老实实等在书案旁边儿,默默求天拜神,盼小将军快些把抄手吃了,他好退下。
可小将军就是不吃。肖战简直想咬牙了,这是什么一个毛病,点了宵夜非得磨蹭冷了才吃,明明能快些吃完撵他走,如此他这个下人不在主子跟前闹心,主子不就能眼不见为净。
明明嫌弃他,又非得让他杵在这里。古怪脾性。
肖战想打哈欠不敢打。
王一博突然发令:“外间候着,照常,小榻是你的。”
肖战巴不得,面对着王一博后退,一闪身躲去外间,坐上小榻,敲敲自己站硬了的腿,支着木案打盹。
肖战半睡半醒的时候,长富推门进来,轻手轻脚点了一炉熏香,专放在肖战支靠的木案上,往肖战面前推一推,还特意把熏烟朝肖战扇几下。
长富退出屋子。
熏香袅娜的细烟在肖战面前缥缈了一会子,肖战忽然手臂一软,倒在软榻上,不省人事。
长富再度屏息进来,唤几声倒在软榻上的肖战,没得回应。长富快步进里间禀告:“小将军。”
王一博里间开着窗通风,他坐在窗前看杂书。听见长富喊,王一博抬起眼。
长富点点头,朝外间示意:“睡了。”
王一博挥挥手,长富听令退出屋子,关上门屏退了门外丫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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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一博闲庭信步去了外间,倒干净香炉,扶着肖战平躺下来,扯了长富备好的薄被盖在他身上。
肖战睡得沉。王一博蹲在榻前,端量他的眉眼。
经过这些天细养,肖战眉目更显精巧,眉梢有春,眼尾含情,即使闭上,眼睫也有风韵。
王一博指尖爱不释手抚过他眉目、鼻梁,又至唇角,拇指按在他唇上碾磨。
这两颗兔子牙真惹人怜爱。
王一博揉弄着揉弄着,拇指湿了,肖战嘴唇磨得更红。
王一博指背划过肖战滑腻的面颊,来至他领口。王一博手下停住,思忖要不要就此扯开。
犹豫半晌,王一博终是未动,帮肖战掖好被角,自己坐在小榻另一头,肖战脚边。
王一博双臂抱于胸前,扭头凝望眼前人,看到月西移时刻,才就这么靠坐着闭目小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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肖战这回睡醒直接天大亮,他四仰八叉躺在小将军屋里的小榻上,身上还盖着被褥。
肖战整一个五雷轰顶,“哧溜”一个鲤鱼打挺窜起来,魂飞魄散。
恍惚到不知今夕何夕,肖战鼓起勇气掀开被子下床,蹑手蹑脚探头往里间瞧看。小将军并不在。
还好还好。肖战大大松一口气,又提心吊胆起来。他怎就睡着了,还一睡睡这么久?
隔着窗牖的油纸观外头天光晴好,尚有喜鹊声。肖战背后发凉。昨夜他睡这里,小将军呢?小将军怎么睡的?莫不是二人共处一屋,只隔一道墙睡?
肖战大呼糟糕,心惊胆战凑头贴耳,隔着门听外头动静。
有脚步过来,肖战无措后退,左顾右盼不知怎么躲。若是被正巧来的少夫人看见,他今日就要被剥皮抽筋了。
门被小心推开,面前的是长富。肖战暗道自己捡回一条命。
长富看他站在屋里,微微讶异,笑道:“公子醒啦,公子昨夜睡得可真香,怎么都叫不醒呢。”
肖战大窘,不禁挠头:“我睡那么死吗?”
长富去收拾榻上被褥:“小的叫了几次,没叫醒。小将军体恤公子深夜当值身骨疲累,特许您睡在此处,吩咐我们不要打扰。”
肖战无地自容,慌忙赔罪。
“无事无事。”长富把被褥收进里间又出来,“公子饿不饿?小的叫人进来伺候您洗漱,吃个早饭再走?”
借一万个胆子肖战也不敢再多留,硬是不肯,执意要走。
长富无奈,只好答应:“那公子回去歇息吧,路上小心,小的已差人去跟邹大娘说了,你今日不必当值。”
“哦,好,多谢多谢。”肖战还是不放心,打听,“敢问长富小哥,小将军没生气吧?”
长富宽慰一笑:“没有,没有,小将军虽面上冷,还是很体恤人的。公子放心好了,小将军这几日出郊外点兵,得好几日才能回府,你不必再值夜做点心,好好歇歇吧。”
那敢情好,他终于不必熬夜了。肖战战战兢兢告退,探头探脑逃出王一博的院子,鬼鬼祟祟溜回自己的通铺。
PS
“一个时辰。我等了一个时辰。去哪里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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