盒饭狂人

只追啵赞,其余无感。
(曹贼再世)

【博君一肖】典妻(四十五)

  这回雨露过去,合香于王一博走后,趁着晚间睡前执笔小厮不在,偷偷将上回当掉珊瑚手串的碎银子给了肖战。


  肖战拿到银子,手忙脚乱藏进怀里,鬼鬼祟祟东张西望,又去妆台抽屉里翻出一只小荷包。荷包里都是他这些日子偷摸从王一博所赏饰品上拆下的零碎。那些饰物样式精巧,肖战认不出哪样是皇家御赐哪样是官府工艺,一整只地典卖恐会惹来祸端,遂每样拆下一点。


  肖战将荷包里东西倒出来清点,金银的珠子、穗子、小棒儿,全都不起眼。肖战装回荷包交给合香:“合香,劳烦你多替我跑一跑,多换碎银,再换些铜板。换得的银钱你自己留一些,给我的够盘缠就好。”


  合香接过肖战的荷包,郑重承诺:“公子放心,合香定不负所托。”


  后头几个晚上,肖战都夜半三更爬起来,摸黑掏出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当,开一条窗缝借着月光盘点。虽说现在手上只有十几两,长久来看不够,但依照这价钱再典当几回,莫说是盘缠,往后几年藏身不出的花用都能轻松攒下。等走时他再揣几样贵重首饰,说不准一辈子都不愁吃喝。


  黑灯瞎火,肖战照着银锭子咬上一口,货真价实的钱。肖战喜不自胜,宝贝似地揣进怀里,带去床上抱着睡。他这辈子哪曾见过这么多银子,为了将来生计打算,无论如何也得狠狠刮一笔油水,也不枉白受这几个月的委屈。


  *


  傍身钱既不必发愁,该愁的就是离开此处后的雨露如何熬。肖战头一次来雨露就让王一博给结了契,长这么大所有坤泽乾元那点子事全是打王一博这里学的,稀里糊涂诸事不懂。现在来雨露还能靠王一博,以后可不行。


  肖战眼下所知坤泽安然度过雨露的法子除了乾元就只有清心丹。可外头市面上清心丹究竟什么价位,有无管制,肖战一概不知。从前在渝州,村子里的坤泽凤毛麟角,嫁去土财主家做妾的他不知人家雨露如何,嫁给农户的也没听过谁吃什么清心丹。细一琢磨,肖战有些惴惴不安,难不成清心丹是难得的稀罕物,非达官贵人不可得吗?


  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。肖战打定主意,决定好好搜罗搜罗乾元坤泽一类的医书、药方,最要紧是找找看清心丹怎样做、哪里得,又或者能找到其他度过雨露的法子,乃至彻底与乾元解契的法子,更好不过。


  肖战所知别苑书最多的地儿就是王一博在他江南小院的书房,这日起早吃过就钻进去找书。跟进去的执笔小厮看他翻箱倒柜不知找什么,问可要帮忙。肖战打马虎眼糊弄过去,就只说想随便翻一翻。


  此处有整整两面墙的书,卷帙浩繁、多如烟海。肖战自最右边那面墙找起。


  肖战撅着屁股自书架最底层东翻西找,抽出一本书,《论语》,非是什么医书。弃之,扔去左手边。


  人无千日好,花无百日红。王一博那日与他说一辈子,什么一辈子,他能有一辈子吗?待他三十六,四十六,乃至七老八十恶病缠身惹人厌烦,色衰爱弛,谁还愿意给他好颜色?


  又抽出一本书,《周易》,也不是什么医书,亦弃之,扔去右手边。


  肖战弯着腿去书架中间找。


  再说,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他藏在此地也非长久之计,万一哪一日有了孩子,王一博总不能把王家的血脉也偷偷摸摸藏在外头几十年,要是抱回府里去,逼他与孩子骨肉分离,岂非痛不欲生?


  莫名其妙多个孩子,少夫人和少夫人的娘家追究起来,子孙血脉、将门名声与他这个外人,王一博会如何抉择?


  又翻出几本书,什么《左传》《尔雅》,全都不是医书。


  肖战搬了一张椅子挪吧挪吧放好站上去,踮脚翻找书架上层。


  高处不胜寒,谁掌大权谁管天下于老百姓而言倒是没差,可将军府大不相同。再说句大不敬之言,就王一博那狗脾气,哪日得罪了人都不知道,万一太皇太后与皇帝之间他不小心站错边惹来大祸。抄家的官兵踹开别苑的大门看见被养废了的自个儿,刀枪剑戟斧钺勾叉还不知要怎样招呼上来。


  扔了手上这本《孙子兵法》,肖战继续翻找。


 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李茹茹有娘家保命,王一博指不定有朝内党羽护持,都说不准能山重水复柳暗花明。他肖战呢?身无长物命如草芥,谁护得住他?


  “那不成冤大头了吗?”肖战拍拍手跳下椅子,擦擦额角的汗,双手叉腰,“哈麻皮,就没有一本医书吗?”


  他自言自语声音太小,小厮没听清,多问了句:“公子说什么?”


  肖战转身看过来,小厮手上已密密麻麻记了好几面纸。肖战凑过去看,什么“公子寻书不得”“弃《左传》与《尔雅》再寻”,最近的这一句是“公子言道……”后头没了。


  肖战暗暗擦一把冷汗,庆幸自己方才心中所想一字未曾泄露。否则这小厮笔杆子飞快,当日下午王一博在将军府就能一字不差看见他的盘算。


  眼前这个小厮,可不就是王一博的狗腿子,忠心耿耿替王一博看着自己,事无巨细禀报,逼得他不得喘息。思及此,肖战满腹牢骚,不想多理会他,答话:“我说,我找几本满意的书看看。”


  肖战拿起方才弃于地上的书,抱回隔壁卧房去。


  *


  当日肖战看了半本书,跑去厨房找素琴,学着做了一天的新菜式。日晚时分回来时,肖战察觉自己今日看过的《论语》有人动过。


  肖战记得临走时在恰好读完的那一页夹了两片花瓣,花瓣变了位子。肖战不觉得是自己记错,招来房里伺候的人问谁碰过他的书。一旁执笔小厮老实交代,他白日里随肖战去厨房前,留了个手底下人翻了肖战今日所读卷册,逐一记下篇章,一并写进旋风叶送去了将军府。


  “我看几页书你们也要记吗?”肖战不满。


  那小厮也不怕,直截了当搬出小将军压肖战:“回公子话,小的依小将军吩咐,每日仔细记录公子言行,不可遗漏,小的不敢不从,还望公子恕罪。”


  好嘛,有小将军的名头在,肖战也不好说什么,又问:“我以往看书你们都会动我的书,记下我所读篇章吗?”


  小厮回话:“是,小将军……”


  “好啦。”肖战不耐烦,说要沐浴,撵人出去。


  沐浴时,肖战坐在水里回想,心有余悸。今日执笔小厮所言恰恰印证此处连卧房也不安稳,看管他的下人可随意翻动他的东西。下人翻他读过的书倒没什么,可要是翻出他私藏的银两,或是往后翻出他在找逃避雨露的法子,那可不要了命。


  肖战越想越后怕,沐浴罢,自妆台抽屉角落抽出藏银子的荷包,在屋里团团乱转,想找处稳当点的地方重新藏。奈何转悠几圈肖战也没有哪处放心,最后没法子,只好又塞回抽屉角落,为求稳妥在上头压了许多东西。


  躺回床上后,肖战左思右想难以入眠,觉得不可坐以待毙,非要想个法子破眼下困局。


  第二日肖战专等到小厮要将旋风叶交予侍卫时,拦住那侍卫问,究竟每日别苑送去将军府的旋风叶,小将军看是不看。


  侍卫以为肖战在思念小将军,望小将军多念他想他,遂答道:“回禀公子,侍卫每日送去将军府的卷册小将军一字不落都会看。小将军时刻念着公子。”


  既得这个答复,肖战便动起了脑筋。


  第三日,肖战一整天在房里看书。下午辰时过,执笔小厮要归整当日旋风叶交予侍卫送回将军府。他与肖战已戳破那层纸,也不遮掩,直接问肖战今日看了什么书,可否告知他篇章。


  肖战甩出几本书:“今日读了《尚书》的《太甲》篇、《盘庚》篇、《说命》篇,《左传》隐公元年至庄公六年,《礼记》礼曲篇与檀弓篇。”


  那小厮提笔欲记,被肖战拦住。


  “哎,等一下。”肖战问他,“你只记我看了哪几篇,却不记我所看篇章之中写了什么吗?”


  小厮回话:“公子,小将军博闻强识,小的写下书名与篇章,小将军便能知公子看了什么。”


  肖战似有怀疑:“未必吧,虽四书五经之类人人都知晓,可不同书局印制难免有差别,甚而有之有些书册会翻印出错。你怎就确定,我手上这几本每一篇章都与小将军所知一字不差?”


  小厮一时有些茫然,不明白肖战何意。


  肖战随手拿起一本书,在小厮面前晃,又道:“你要向小将军禀报我每日言行,却丝毫不顾其中偏差吗?究竟我看的书有无错漏,你毫不在意。以小见大,今日这处不管不顾,明日那处不管不顾,日积月累,还不知要有多少偏差,到时酿成大祸,细究起来,其皆因你今日敷衍了事。”


  小厮被肖战说得竟有些懵。


  肖战拿着书绕着他,悠哉悠哉走:“再者,万一这本书只是套了封装,里头写的却大相径庭,又或虽无错漏,其中字句却藏头藏尾,掩盖了我与外人暗通的言语,你便也包庇放过了吗?你就不怕万一哪日小将军发现,治你个不察之罪?”


  小厮遽然一惊,想去抢肖战手上的书细看,被肖战灵巧躲开。


  肖战随意翻阅手上的书册,好整以暇:“哎,别抢,话说清楚。你自己也讲,应小将军吩咐,每日记下我坐卧行走,巨细靡遗分毫不差。可我看也不过是嘴上说说,就记我看书这一样你就在偷懒。其余地方还不知怎样偷工减料。看来你也并非对主子忠心,来日小将军面前,他若问起你,我该怎样回话,我得掂量掂量了。”


  小厮惶恐跪下:“公子,小的知错,小的不该偷懒耍滑,请公子将这几本书交给小的,容小的誊抄下来传给小将军。”


  肖战笑眯眯把几本书都塞进他怀里:“拿去抄吧,记得一字不落。”


  小厮接过肖战的书,出去找地方抄写。肖战每本书都只看了小半,他也不好整本书包好送走,只好把肖战看过的抄下来,一字不敢有错。这么一抄就抄到夜半三更,合香都伺候肖战洗漱入睡了,他还在门口支一张小凳,点一根蜡烛吭哧吭哧写。


  第二日天亮,执笔小厮只睡了两个多时辰,匆匆将抄好的卷册交给侍卫快马加鞭送去将军府,请求侍卫代为解释求情,因他昨日抄书,才送迟了。侍卫要走时被肖战拦下,又捎上一封肖战写的信。


  *


  王一博今日下朝回来,立即赶回将军府。昨日他未等到别苑送的旋风叶,不知何故,怕别苑有事,正打算遣人去探查。


  一到府上,就遇上回来送旋风叶的侍卫,将厚厚一卷册子呈上来,另还有肖战一封信。


  王一博赶忙钻进书房,拆开肖战的信。肖战寥寥几句:“阅书几卷,望君共勉。细读为上,以防余通他人款曲。”


  王一博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卷厚重得快要炸线的卷册。抽开卷上绸绳,旋风叶狂放弹炸开,里头纸张密密麻麻全是字,还有后头几页,小厮为赶时辰写得叫人眼花缭乱。


  王一博登时有点哭笑不得。


  *


  又过一日到下午,小厮如常守着看书的肖战,眼看肖战每本书都只看一小半,就另换一本。小厮那颗心跟着肖战翻书的手愈发提上九天。上回抄好送去给小将军的书没说什么,那也就默认他往后都得这么抄,天可怜见他的手腕子是不能要了。


  果然到了下午辰时,肖战将厚厚一沓子书堆在桌上,往他面前一推:“今日我看了《史记》列传篇,《三国志》纪四篇,《孟子》上册差一页。你抄吧。”


  坐在桌子对面的小厮已然傻眼。


  肖战笑眯眯又拿起一本《山海经》,问:“怎么?又想偷懒?”


  小厮摇摇头,小心翼翼道:“公子也可紧着一本书看,看完小的好整本送去给小将军。”


  肖战翻开手上书,心不在焉:“我不爱那样看书,我就看这本看看那本看看,概览通读,以求证悟。”


  小厮无言以对,翻开《史记》,深吸一口气,准备抄。


  肖战举了举手上《山海经》,提醒他:“你抄着,我看着,我看着,你抄着,别急,你手边那些抄完,我这儿还有。”


  小厮虽未抬头,但拿笔的手微微颤抖。肖战称心如意,继续看。


  到了天黑,肖战都歪在小榻上吃过喝过,那小厮还在抄。肖战善解人意让合香送给他几样子点心果腹。


  就在小厮想起身谢恩之际,肖战又施施然坐在他对面,拿起一本《文心雕龙》,翻开第一页。


  小厮:“……”


  肖战客客气气招呼:“吃着喝着啊,合香,蜡烛多给他点一根,太暗了伤眼睛。你叫什么来着?我记不清了。”


  “回公子,小的长信。”


  “嗯嗯,好,长信啊,不必着急,晚上抄不完就夜里抄,我屋外摆张凳子,你可以抄一夜。”肖战语重心长。


  长信:“……”


  长信果真抄了一夜,天亮以后,双目冒金星,眼下两抹青,头重脚轻把抄好的厚厚两卷子册子交给侍卫。侍卫掂量手上的旋风叶,欲言又止。


  下午将军府里来了信,小将军亲笔,侍卫呈送给肖战。


  肖战打开,看过,笑了。


  王一博认输求饶:“手不释卷,勤奋可嘉,为夫钦佩。还望修养精神,不可贪读。比不得夫人韦编三绝,连日逐字读来,心力交瘁。来日相聚,详谈也可,不必一一誊抄。知错知错。”


  末尾处,王一博添上两个小字:“调皮。”


  肖战把手上的信给长信看:“看到小将军吩咐了么?往后我再看什么书,自会等小将军来亲自与他说,不劳你整日跟在后头刨根问底,我烦,小将军也烦,你还得费时费力。三败俱伤。”


  长信连连称是,知道这几日肖战是故意刁难自己,只好认怂认错,跪下叩头赔不是。


  屋子里下人与侍卫都看明白肖战这一出,觉察出肖战的脾气也不算好,纷纷眼观鼻鼻观心,沉默不语。


  肖战偷得看书的自在,畅想往后就算偷偷看医书找清心丹的做法,应当是也不必再左防右防、提心吊胆。如此心情大好,肖战弹一弹衣摆,神清气爽出门找素琴去。


  *


  抄书风波过后,又几日,按理说王一博该休沐过来了,可人却没来。肖战掰掰手指数过日子,猜测王一博可能又是因府中琐事绊住脚才来不了。也是,那人有正经娘子,没道理总往他这里跑。


  王一博人没来,倒是派了赵长千过来,给肖战送了一只猫,黑白相间的乌云盖雪。


  赵长千亲自护送猫崽来别苑,交到肖战手上:“公子,这只小猫是小将军自宫里太妃娘娘处讨来的。月前太妃娘娘宫中母猫生了一窝猫崽,小将军就趁入宫拜见时去讨要了。太妃娘娘爱猫如命,一直未允,最后实在敌不过小将军数度恳求,加之念及与将军府里太夫人的从前情谊,才给了这只。”赵长千打开木笼子,把喵喵叫的猫崽放在傻眼的肖战腿上,“小将军刚得了它,就命属下送来给公子。小将军嘱托,他近来公务繁多抽不开身,就让小猫多陪陪公子。”


  肖战手足无措拢着小猫,结结巴巴:“他……他费心了。”


  赵长千也想叫两人之间顺遂些,便道:“为了公子的事,小将军心甘情愿,从不觉得费心。”


  肖战哑然片刻,问:“既是宫里的猫,那当是很金贵,我不知怎样喂了。”


  赵长千答:“按照宫里或是大户人家的养法,幼时可喂食羊奶,待断奶后每日喂食鱼肉、骨肉即可。这些别苑都有。”


  肖战抱着猫,点点头,忽然很想问赵长千王一博近来如何,想了一想,觉得自作多情,就住口了。


  待赵长千走后,肖战给那只猫崽喂羊奶。看着猫崽子吃得香,肖战感叹:“宫里的果然不一样,打一生下来命就金贵,比人还金贵。你们大户人家的猫自出生起就能吃鱼吃肉,可当年渝州城的百姓,连草根子都挖干净了,最后饿得啃土。”


  怀里的猫羊奶喝足,蜷缩一团打起呼噜。肖战摸着它的脑袋,惆怅道: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,这都是命啊,咱们这些草芥百姓的性命荣辱,能值几个钱呢?”


  这只猫因自出生就养在太妃娘娘宫里,所以不爱乱跑,成天躲在肖战屋里睡觉,睡醒了吃吃喝喝围着肖战转,比玳瑁省心得多。


  肖战每每看它这样粘人,都心生感慨,怪不得王一博爱养着他关着他不让他乱跑,可不省心讨喜么。


  给这只猫起名字,肖战想了两日,最后不敢再起金贵的名字,遂简单想了一个。


  “不若就叫蜜饯吧,嚼起来香甜。”肖战抱着猫举高,“贱名好养活,听到没?”


  小猫一个劲叫,等肖战把他放低,又缩进肖战怀里撒娇。肖战抱着它,既开心又失落,点它鼻尖:“明日带你去湖边看看玳瑁,记住,它是你大姐姐,你只能认老二,永远都是。”


  *


  又过两日,肖战带着蜜饯去看过玳瑁,肖战还掐着蜜饯的后颈子和后腿,帮它磕了三个头。


  看过玳瑁回江南小院,合香把第二笔典当换来的银子悄悄塞给肖战。肖战收好钱,抱着蜜饯发呆,闲得无事又掰指头数起了日子。


  眼看九月都快过去,算一算王一博有半个月没露面了,隔这么久,这真是头一回。


  肖战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,百般猜测王一博在府中究竟是在忙什么,该不是又遇上少夫人的什么日子吧。


  这方瞎胡想了一通,肖战如梦初醒,赶忙收回思绪,连连唾弃自己。他何必为个有家室的混蛋费心费时呢?有那闲工夫还不若多筹谋筹谋出逃。


  你看看你看看,这不就是他如今的处境吗?成日无所事事就是等着乾元来,人来了他得伺候,人不来他就空落落像游魂。


  肖战又去王一博的书房,自边边角角里翻医书。这回长信学得乖,就等在书房外,没再不错眼盯死他。午间合香来敲门送午饭,说是将军府里又来人了,还是长千大人。


  肖战出去见。


  赵长千行过礼道:“烦公子简单收拾收拾,跟属下去将军府一趟。”


  肖战诧异:“要我去将军府做什么?”


  “小将军近来被朝内事务绊住,来不了别苑,许久未见,小将军想念公子,遂要属下接公子去府中相聚。”


  肖战哑然半晌,不敢让赵长千多等,匆匆吃几口饭,嘱咐合香留在此处好好看管他的屋子,也照顾好蜜饯。


  合香心领神会。


  *


  登上去将军府的马车,肖战偷偷推开一丝窗缝往外看。马车四周围满骑马的侍卫,赵长千的马匹就在车边。接肖战出门一事,王一博只放心让赵长千亲自跑。


  马车跑了快两个时辰,傍晚斜阳西落时分赶到洛阳城。肖战本在车上打盹,骤然被车外喧闹人声吵醒,一个激灵,兴高采烈推开车窗偷看。


  久违的人间烟火闯入眼帘,眼前人来人往,一切恍若隔世。望着眼前阔别已久的热闹景象,肖战眼眶发涩。他有多久未见过这样多的人了。


  赵长千驱马过来挡住马车窗子,提醒:“快到将军府了,公子当心人多眼杂。”


  肖战撇撇嘴,阖上车窗。


  马车停在将军府后门,此处冷清,肖战还记得当初跟随刘大娘来投奔阿肆,走的就是这道门。几个月眨眼过去,还是走这道门,却物是人非。


  自后门入府,肖战被赵长千引进北院,王一博不在,长富早领着一众下人候着他,他一进院子就拥上来伺候他更衣、洗漱,又送上茶水,传了晚膳。


  肖战从前还在将军府当值时,都是在这间屋子伺候人,这还是头一次在此被别人伺候,果真令人唏嘘。


  肖战用晚膳时,长富在从旁叮嘱:“公子这几日待在将军府,最好留在小将军的院子里,莫乱出去,免得外头人鲁莽,冲撞了公子。”


  该是怕他这个见不得光的,冲撞了外头人吧。肖战有些不耐烦地答应:“知道了,我不乱跑。”


  晚间用过饭,眼见着天越来越黑,却还不见王一博回来。肖战没带什么书来,要长富去书房随意找一本这儿的《搜神记》给他看。


  肖战趴在床上,看到《焦山老君》那一篇,外头敲响二更天的梆子。肖战心烦意乱阖上书,抱着枕头生闷气。


  事忙,事忙,忙到没空闲去郊外别苑也不稀奇,放他独个儿在别苑清静岂不更好?非把他打几十里外拉来,结果倒好,原本他还能满园子逛,这会子又被圈在方寸的院子不能出去见天地。


  他被圈禁好了,这主子老爷还摆臭架子,也不知在哪处温柔乡花天酒地,都这深更半夜还不知道回来。


  肖战扔了枕头踢了被子发牢骚:“烦死,怎不死外头,耽误我攒钱。”


  这厢肖战翘着二郎腿气闷也不知多久,外头的通传姗姗来迟,说是小将军回府,叫院子里的下人备好热水与新衣。


  有小丫鬟来里屋通禀肖战。肖战懒洋洋听罢,没好气嘀咕:“知道了。”


  小丫鬟一走,肖战就闭上眼睛。他可要睡了,才不去迎。


  闭上眼没多久,肖战烦扰不堪,丧气爬起来穿鞋披衣,拖拖拉拉去门口。院子里下人都在等着,哪里见王一博身影。


  肖战阴阳怪气问晚上当值的长荣:“不是说人回来了吗?哪儿呢?”


  怕是还在凌霄宝殿上乐逍遥呢。


  长荣满面笑容讨好:“小将军就来,就来,公子稍等片刻。”


  院门口突然多了几个人,赵长千架着个脚步虚浮的人,可不正是王一博。


  肖战满肚子火气迎上去,却被王一博那满脸烧红嘴唇干裂的模样唬一跳,失声惊讶:“这是怎了?”


  赵长千扶着昏昏沉沉的王一博进院子,和肖战解释:“公子,小将军这些日子疲累过甚,不慎染风寒,好好坏坏总不见痊愈。这几日他又因熬了几个大夜,起热厉害,今日下朝上马车后都晕睡了。下午硬撑着跑了趟京卫营,这会子回到府上,实在撑不住了,才这样。”


  王一博迷迷糊糊睁开眼,望见了肖战,以为自己做美梦呢,晃晃脑袋:“阿赞?”


  肖战来扶他,他顺势靠上去,把肖战靠得一趔趄。


  肖战扶着他进屋,问长荣:“你们都没给小将军传大夫煎药吃吗?”


  长荣跟在后头叹气:“公子,小将军整日忙得不回府,小的有心无力。就算晚上小将军回来,小的叫人煎好药送来,小将军也常常忙于公务忘了吃,小的也不敢多劝,怕招主子心烦。”


  肖战没话说了,扶着王一博躺好,托长荣去把府里大夫传来,给王一博诊看诊看,急开一副消热的药方子。


  肖战看王一博嘴唇干,想去给王一博倒水。王一博攥紧他的手不肯放,迷迷糊糊之中状似撒娇:“阿赞,不走……”


  肖战攒了半个月的拳头砸在棉花上,无力计较,握紧他的拳头哄:“好好好,不走不走,我去倒水来,你喝几口,行不?”


  王一博没听懂,拽着肖战的手把他整只胳膊抱进怀里:“阿赞,不走……”


  “哎呀,我不走,不走。”肖战被迫趴下去,无可奈何,让小丫鬟去倒水。


  小丫鬟急急忙忙倒来水,肖战吹凉些,喝一口试过水温,扶王一博起来。王一博坐不住,靠在他怀里,蔫儿蔫儿地跟霜打的茄子一样。肖战只好拿出奶孩子的耐性,哄着劝着把水喂进他嘴里。


  喂过水,肖战要放王一博再躺下,王一博不肯,死死搂着肖战的腰赖在他怀里。


  肖战被缠得头疼,长叹一口气,拽了被褥,包婴孩似地把王一博包裹好,搂着他的脑袋,回想自己从前生病娘亲都如何哄自己。


  想了想,肖战有样学样轻轻拍打神志不清的王一博,哼着小调子哄起来:“方脑壳儿,哈戳戳,不拐弯,走直角,遇到祸事跑不脱……”


  窗外秋风过,婆娑树影应和着柔蛮的川渝小腔,在窗上舞了几下,还探头探脑拍打窗棂,想多听几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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